2012年3月，西非国家马里突发政变。对非洲历史稍有了解的人可能对此并不会感到特别意外，因为“政变”曾是这块大陆政治变迁中的关键词之一，只不过如今的政变者通常在国际社会的强大制裁压力下，一般会很快将政权交给一个过渡政府。马里此次政变的轨迹也不例外。但让人始料不及的是，“西非圣战统一运动”、“伊斯兰捍卫者”和“伊斯兰马格里布基地组织”等极端宗教组织和恐怖势力以及图阿雷格民族分离势力乘机将马里北部变成了自己的天下，并有大举南下的势头。这对曾是撒哈拉以南非洲历史悠久的伊斯兰学术中心、信奉温和伊斯兰的马里来说似乎过于突然。出于种种考虑，法国率先出兵马里。在联合国安理会的督促下，西非国家经济共同体体（西共体）成员国也加快了派兵马里的步伐，马里北部由此打响了一场“国际反恐战争”。 

在笔者看来，所谓的“国际反恐战争”，有两方面的含义：一是恐怖主义已超越了马里一国的界限，有浓厚的“国际恐怖主义”色彩，其成员不仅包括马里北部当地人，还有来自周边萨赫勒地带邻国的恐怖分子，在与马里并不接壤的尼日利亚也不乏支持者。据媒体报道，尼日利亚伊斯兰宗教极端组织博科圣地还在互联网上公布了其绑架7名法国人质要挟本国政府和喀麦隆政府释放其成员的视频，震惊法国。这些包括几名儿童在内的法国游客是在喀麦隆北部遭绑架后被转运到尼日利亚的。法国总统奥朗德称，尼日利亚的博科圣地是幕后凶手。博科圣地的活动已蔓延到喀麦隆也令各界忧心忡忡。另一方面，与恐怖主义势力作战的，除法国的地面部队外，还包括以尼日利亚为首、尼日尔、乍得、塞内加尔等西共体成员国派出的规模不等的多国部队。从报道看，骁勇的乍得军人还取得了不俗的战绩。一些国家，如英国、俄罗斯等，还向马里提供了各种战略物资和人道主义救援物资。 

然而，用反恐战争来描述当前马里北部的事态并不十分准确，因为其一定程度上掩盖了马里危机暴露出来的深层次问题。马里危机实际上是图阿雷格民族分离运动、伊斯兰原教旨主义运动，加上宗教极端势力和国际恐怖主义势力，在马里发生军事政变的特殊情况下出现的，既有马里民族国家建设中未能解决好的北方民族和宗教问题，亦有利比亚问题“溢出效应”以及“基地”组织在北非的分支机构等恐怖主义势力渗透的外部问题。上述问题已成为萨赫勒地带西非国家普遍面临的现象，只不过程度和侧重点不尽相同。尼日利亚就是较为典型的一个国家，与马里的情况有不少相似之处。这个国家最近几年也让博科圣地折腾得不轻。与马里不同的是，尼日利亚尚没有出现被宗教极端组织和恐怖分子攻城略地的惨状，也没有打响一场国际反恐战争。但尼日利亚似乎已经从马里危机中看到了自己潜在的危险，故而又一次扮演了西非维和主力的角色。 

2013年2月末，尼日利亚国防部发言人默罕默德·耶利马上校在新闻发布会上宣布，尼日利亚最后一批赴马里维和部队已抵达马里首都巴马科。至此，尼日利亚已兑现向联合国和西共体作出的向马里出兵1200人的承诺。尼日利亚之所以积极介入马里危机，主要有以下几方面的考虑： 

一是展示和维护地区大国形象。尼日利亚是非洲人口第一大国，资源丰富，政治影响力大，素有“西非巨人”之称。近年来，在全球经济低迷的情况下，作为西非第一大经济体的尼日利亚却取得了不俗的成绩，还提出了雄心勃勃的“愿景2020”，其核心是到2020年，跻身世界经济20强，巩固在非洲的领导地位，在国际政治经济舞台发挥积极作用。在西非国家经济共同体中，尼日利亚起领头羊的作用。在地区维和方面，尼日利亚也一直走在前列，在应对塞拉利昂和利比里亚两国的内战中，尼日利亚均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财力。因此，此次马里危机发生后，尼日利亚积极介入似乎责无旁贷，顺理成章。在维护地区和平的同时，尼日利亚再次向外界展示其大国的形象。 

二是遏制本国极端势力的需要。当前马里危机中的宗教极端主义、恐怖主义问题，尼日利亚也存在，而且两者还有一定的关联。对尼日利亚而言，博科圣地是其目前面临的最棘手的问题之一。2013年1月，尼日利亚总统古德勒克·乔纳森在瑞士出席冬季达沃斯经济论坛期间接受了媒体采访，他曾明确表示，如果不能有效遏制博科圣地，它不仅会对尼日利亚构成威胁，对整个西非、中部非洲、北非都将构成大患。博科圣地的一些成员与在马里北部及北非活动的恐怖分子有着密切的联系。博科圣地几乎一半的成员在马里北部受训，他们所使用的绝大多数武器是从利比亚经由马里输入尼日利亚的。如果尼日利亚坐视马里危机不管不顾，马里的恐怖主义就会轻而易举地蔓延到其周边国家，尼日利亚也不能幸免。近日就有媒体报道说马里的武装分子还逃到了苏丹的达尔富尔地区，引发法国和苏丹担忧，两国政府已就相关问题展开了商讨。在乔纳森看来，马里北部俨然已成为恐怖主义的圣地。尼日利亚将反恐战线拉长确实很有必要，然而对遏制博科圣地的活动的效果如何还有待观察。在尼日利亚军事介入马里之后，博科圣地的恐怖主义活动并没有收敛，还呈愈演愈烈之势。尼日利亚北部的伊斯兰宗教极端势力，乃至恐怖势力，与马里北部的情况有诸多相似之处，并不是新问题，只是国际恐怖势力渗透的力度明显增强后，外界对其关注度迅速攀升。对乔纳森来说，遏制马里恐怖势力向尼日利亚蔓延毫无疑问是非常必要的，但还远远不够。因为跟马里一样，尼日利亚北部面临的不仅仅是恐怖主义的问题。 

三是锻炼本国反恐部队并积累反恐经验。在马里的反恐战争进行的如火如荼之际，尼日利亚的博科圣地及其一些分支机构也不甘寂寞，在尼日利亚国内不断制造恐怖事件，包括绑架、杀害外国人质事件。为遏制极端势力的活动，尼日利亚军方已组建了一支人数超过2000人的反恐防爆特种部队，并将其中大部分的兵力投放到了马里武装冲突的最前线。尼日利亚的这一举动，既可对本国的反恐力量进行强化训练和实战训练，也可为国内的反恐行动积累经验。 

四是在打击国内极端势力时寻求国际支持的需要。马里危机是由国内外多重问题引起的，外部问题的解决只能主要通过国际社会的积极努力。利比亚问题、马里危机等均说明了这一点。需要注意的是，外界的干预应当是在维护当事国的主权和领土完整的情况下，在联合国授权和地区组织维护安全的框架内进行。否则，马里虽不大可能成为下一个利比亚，但即使打败了北方的恐怖分子，和平也不会想当然的到来，因为萨赫勒地带都可能成为恐怖分子和极端势力的庇护所。这就是人们老生常谈的一句话：“能打赢战争，但赢不到和平”。乔纳森对尼日利亚出兵马里还有一些值得关注的表态：呼吁国际社会合作打击博科圣地；对外界指责尼日利亚出兵马里有领土企图野心坚决反击；对西方一些国家指责尼日利亚政府治理不善导致博科圣地问题也予以反击。不难看出，在反恐问题上，乔纳森既看重国际合作，又对一些国家抱有戒心。但无论如何，应对马里危机再次成为检验国际社会维和成效的一件大事，自身参与其中的尼日利亚应该会从中得到许多切身体会和经验教训。这对应对国内类似问题还是有帮助的。 

总之，马里、尼日利亚等萨赫勒地带非洲国家面临的危机和问题其实是非洲不少国家民族国家建设所面临的困境的缩影，加上自然条件恶化、贫困落后、被边缘化、政府治理能力差、国家民族认同感低以及跨界极端势力、恐怖主义等外因的影响，复杂程度可想而知。问题的最终解决还是需要发展，即解决好边缘地区的社会经济发展，关注民生，长期不懈地致力于民族国家建设。但在当前，打击恐怖主义，尽快稳定局势，维持地区和平是重中之重，因为这是发展的基本前提。 

（本文作者李文刚系中国社会科学院西亚非洲研究所副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