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湾阿拉伯国家合作委员会（以下简称海合会）各国都拥有大量外籍劳工，其中沙特阿拉伯、科威特、卡塔尔、巴林、阿曼等国外籍人口要占到总人口的50%左右，卡塔尔、阿联酋两国外籍人口在总人口中占比甚至高达85%以上。由于收入水平存在巨大差异，埃及、也门、约旦等收入较低的阿拉伯国家，有大量劳动力前往海合会国家务工，侨汇收入对阿拉伯低收入国家经济增长的贡献要明显高于同等收入的国家。根据世界银行的统计，2019年，侨汇收入占到埃及、约旦两国GDP总量的10%左右，占到也门、黎巴嫩两国GDP总量的15%左右。从侨汇来源的构成来看，除了黎巴嫩外，其他低收入阿拉伯国家侨汇收入的60%以上是来自富裕的海合会国家。在新冠疫情的冲击下，海合会国家商业服务业陷入停滞，各国积极推动劳动力本土化的努力也给海合会侨工市场带来巨大冲击，并给低收入阿拉伯国家社会经济发展带来一定的不利影响。

新冠疫情冲击下，海合会外籍劳动力市场大幅收缩

从劳动力分布来看，尽管阿联酋、巴林等IT产业、金融业部门吸引了大量来自低收入阿拉伯国家和地区的高新技术人才。然而，海合会国家的阿拉伯外籍劳工仍然主要集中于旅游业、宾馆餐饮、房地产、交通运输（以出租车为主）等服务业部门。而根据英国经济学家情报社（EIU）的估计，旅游业、宾馆餐饮等服务业部门恰恰又是中东地区受新冠疫情冲击最大的经济部门。相关经济部门发展陷入停滞，意味着海合会国家侨工市场也会出现大幅收缩。

2020年中东国家各经济部门增长率

国际劳工组织估计，2020年2季度因各国采取的防疫措施以及经济活动的低迷，阿拉伯国家总工时同比降幅高达13.1%。英国经济学家情报社据此推测，受疫情影响，海合会国家约有370万外籍劳工失去了工作。而根据世界银行等机构的评估，新冠疫情对海合会国家的经济冲击要持续到2021年上半年才会逐渐消退，这就意味着疫情将迫使大量在海合会国家失去工作的外籍劳工返回自己的国家。

海合会国家用工政策调整将进一步挤压外籍劳工就业市场

在新冠疫情和低油价的冲击下，2020年海合会各国经济均陷入负增长。根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预测，2020年海合会国家经济衰退幅度最小的是科威特，经济总量同比下滑为1.1%。衰退最为严重的卡塔尔，2020年经济总量同比降幅将会超过4%。在经济下行的压力下，海合会各国经济内外平衡，特别是财政平衡受到严重冲击。面对经济下行压力，海合会各国都开始实施紧缩性财政政策，大幅压缩财政支出规模，而裁减政府部门和国有企业外籍劳工也成为海合会国家紧缩性财政政策的一部分。例如，卡塔尔规定政府机构以及其他公共部门自6月1日起通过降薪或裁员等方式将外籍雇员人力成本降低30%。科威特规定2020至2021年度，科威特国家石油公司及其子公司将停止雇佣外籍员工，科威特住房事务部计划在一年内实现部门内部人员科威特化，分三个阶段将外籍员工全部替换为本国公民。所以，海合会国家在政府部门和国有企业削减外籍雇员的政策，必将进一步挤压外籍劳工的就业机会。

海合会国家就业政策调整对外籍劳工的压力，不仅来自政府部门和国有企业削减外籍雇员的行动，也来自海合会各国政府为确保本国人口就业稳定，对私人经济部门雇佣本国雇员施加的压力。近年来为降低本国的就业压力，海合会各国都在私人部门积极推进劳动力本土化战略，例如，为提升私人部门本土雇员比例，很多海合会国家根据行业性质的不同，明确规定不同行业本土雇员的占比，并对雇佣本国员工低于标准的企业施以罚款。在新冠疫情的冲击下，海合会各国都采取了更为积极的策略，以确保私人部门本国雇员的就业稳定，例如，巴林、卡塔尔、沙特阿拉伯、科威特等国政府为私人部门/企业雇佣本国雇员提供了不同程度的补贴，而阿联酋则是要求，如果私人部门/企业要裁减本国雇员，需继续为其提供除工资外的其他各项福利。海合会国家为确保本国公民就业稳定的政策，对外籍劳工的就业机会直接形成挤压。

从海合会各国经济内部平衡来看，在当前低迷油价下，海合会国家财政将会持续吃紧。在财政失衡之下，海合会各国将会加大本土化的推进力度，力图在私人经济部门为本国公民提供更多就业岗位，以便为政府化解或分流就业问题的压力。在新冠疫情的冲击下，科威特已经开始实施更为严厉的外籍劳工限制政策。2020年7月初，科威特议会通过了一项法令，要求按照国籍设定外籍人口比例，根据这项法令，埃及在科人口不能超过科威特总人口的10%。随着疫情对海合会国家冲击的持续发酵，海合会各国限制外籍劳工、推进劳动力本土化的政策将有可能提速。

海合会外籍劳动市场萎缩对阿拉伯国家经济的影响

外籍劳工是海合会国家非公经济部门劳动力市场的主力，侨汇收入是很多中低收入阿拉伯国家重要的外汇来源。在新冠疫情冲击下，海合会国家外籍劳动力市场萎缩，以及政府对外籍劳工的限制，对劳工输入国和劳工输出国经济均会带来重要影响。对于以海合会国家为代表的外籍劳工输入国而言，由于大量外籍劳动力集中于餐饮、家政、旅游、酒店等服务业部门，工资低廉的外籍劳工被高工资的本国员工取代，必然会带来国内价格水平的整体提升。

对于劳工输出国而言，由于侨汇收入是很多外籍劳工家庭的重要收入来源，对于在海合会国家失去工作的外籍劳工家庭而言，重要收入来源的缺失意味着住房、装修、汽车、家电等大宗商品消费能力的下降，进而导致劳动输出国相关产业部门的萎缩。此外，由于侨汇收入是劳工输出国重要的外汇收入来源，侨汇收入的下降也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到劳工输出国的汇率稳定和经济的外部平衡。

由于劳工输出国本身就存在着非常严重的失业问题，大批外籍劳工，特别是低技术水平劳工的回国，将会导致劳动力市场供过于求的状况进一步恶化，从而使就业问题、民生问题等雪上加霜，甚至有可能加剧社会矛盾、引发政治危机。

（作者简介：刘冬，中国社会科学院西亚非洲研究所经济室副主任、副研究员）